记者 张杰
有不少人好奇地问“矿工诗人”陈年喜:你的生活几乎与诗万里之远,怎么会一直坚持写诗,做这么一件没什么实际意义甚至是矫情的事情?“我想说生命并不是全然逻辑的,尽管它有逻辑的成分在。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。我写,是因为我有话要说。”正因为有话要说,文学的缪斯捉住他的手,说出矿工的命运和人生,感动世人。
采访之前,为更全面了解陈年喜,我把他出版的几本书都找来细读了一番。他当过16年矿工。这份经历自然成为文学创作的重要素材。读着读着,我发现自己的回忆开始从纸面上升起。在这场回忆中,有我自己的父亲,还有少年时代听到的两场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上世纪90年代,我所在的豫南平原农村,有很多人外出打工。其中一个方向就是去豫西的三门峡灵宝当矿工。我的父亲也是矿工群体中的一员。当时,我对父亲在矿山的具体生活并不了解。而在我记忆中,尘封的那两场震动全村的哭声,则来自我家前后两户邻居。他们各自有亲人在矿山上失去生命。那两个人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。
多年后,有一个矿工,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,把他在矿上的所经历、所观察到的生活,写出来了。他写成诗,写成散文,写成非虚构。他,就是陈年喜。在他的笔下,作为从来不怎么进入文学作品的群体,矿工的艰苦与梦想,欢笑与泪水,以优秀作品的方式,呈现在读者面前。这也让更多人更加坚信,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看见,被尊重,被理解。
真正的文学绝不是风花雪月,附庸风雅,而是包含着丰富人生资源的“人学”。一流的文学作品,需要洞察人的生活,理解人的处境。文学与生命密切相关。文学里有转化为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和智慧。文学来自生活,也会反哺到现实,帮助人在现实中进行更好的突围,做一个炸裂困境的“爆破手”。
作为一名记者,因为这次采访,也意外发现,这次的采访对象和他的作品,跟我自己的家乡、我的骨肉至亲也有着神奇的连接。我也通过阅读陈年喜的作品,补上了父亲当时下矿井工作的画面。而少年时代听到的两场哭声,储存在我的记忆里,到此也仿佛有了一个遥远的回应和着落。我把这些读后感以短信的方式给陈年喜分享,感谢他写出了容易被忽略的一群人。他回复说:“感谢你理解你的父亲。”
而这,或许就是文学之于现实的美好意义之一。